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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敦煌作者崔国栋甘肃武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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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敦煌

三十八年前,我上高一。梁秦川老先生是我的历史老师,他还是我父亲的小学老师。他从敦煌回来后,给我们讲敦煌,讲丝绸之路,讲飞天,讲敦煌壁画,讲王圆箓,斯坦因,伯希和。老人家一辈子倾心于文史,倾心于教育,自然对敦煌的了解和认识非常人能及。讲到精彩之处如天花乱坠滔滔不绝,讲到愤怒之处拍案而起目眦尽裂,讲到伤心之处,哽咽难言潸然泪下。我们的思绪完全被他引回到一千多年前,那偏僻的,遥远的,繁忙的,虔诚的,热闹的,烽火狼烟的,斧凿铿锵的沙洲。从此,敦煌就成了我的一个梦,这个梦,一做了三十八年。

梦中的敦煌,那是梁老师用如画的语言描摹在记忆的画板上,到处是留白,也就充满了未知,充满了想象。三十八年的岁月啊,即是海市蜃楼,经过一次次的重复,也会变成深刻的如同真实般的存在,何况文字、历史、绘画、摄影、电影、电视等等来自敦煌的的消息早已填补我有限的认知。因此当我第一次见到敦煌,见到莫高窟,见到鸣沙山,见到月牙泉的时候,我并没有激动的跳起来,而是像老朋友见面似的,只是在热情拥抱的时候,心中暗暗说了一声抱歉:敦煌,我来迟了!

在你一凿一斧,一砖一瓦开窟建寺的时候,我没有来!在你木骨为胎,泥巴做肤,把对佛的崇拜,皈依以塑像壁画的形式展现出来的时候,我没有来!在你历经千年繁荣,任波斯商人,印度僧侣,阿拉伯的驼队,罗马的玻璃珐琅都湮没在历史深处,一切都归于月球般的沉寂的时候,我没有来!在你破败、荒芜、孤寂、任黄沙掩埋黑凤肆虐人祸泛滥的时候,我没有来!按照佛的教义,全是一个缘字!缘生缘灭,自有定数。缘没有到,一切都是空的。

就像每一个藏传佛教信徒,心中都有一个终身期盼实现的夙愿,那就是磕着长头,去布达拉宫朝圣一样,每一个稍有点见识的中国人,也应该有一个梦想——去敦煌,去一次敦煌!你不要非得把自己先要扮成一个历史学家,一个佛学家,一个佛教徒,一个音乐家,一个画家,一个诗人;你只要带着一颗庄敬虔诚的心,就足矣!

同一个敦煌,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收获。只要你来了,什么时候都不嫌迟!因为一个缘字,让我心中产生的一丝愧疚消散了,也许着正好与佛家倡导的放下暗合了。所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莫高窟,原名“漠高窟”,乃沙漠的高处之意。随着丝绸之路的兴盛,“漠”渐渐被“莫”所代替,取没有比修建洞窟,塑造佛像更高的功德和修为的意思。到了后人这里,当然会被赋予更明确伟大的意义了,那就是没有比它更高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艺术价值的洞窟了。

莫高窟是镶嵌在世界文化艺术王冠上的一颗明珠,是悬系在丝绸之路项链上的一颗钻石。莫高窟于诞生之日起,就自带有多样性,融合性,世界性的基因,所以敦煌是世界的,莫高窟是世界的,有其天生的潜质。然而,这样的文化艺术都会,这样的佛国胜地,为什么会坐落在此干旱缺水,风沙频发,远离繁华的河西之西,从它的前世今生来说,脱不开一个缘字。

佛家是讲究因果的,理清了因果,看似偶然的现象,也就成了必然的结局。先从空间上来说,这里是地处鸣沙山东麓的断崖,面对宕泉河,对岸是三危山,鸣沙山的鸣沙二字,突然使我有了奇想,它不仅是沙从高处到地处滑落时发出的滚滚雷鸣之声,更是沙尘黄风铺天盖地飞沙走石发出的咆哮之声。总之,高大崔巍桀骜不驯的鸣沙山在此戛然停步。后人附会说,那是因为这里是佛的国土,佛法无边,什么妖魔鬼怪到此莫不变得循规蹈矩,鸣沙山也不例外。这里依山面水,相对封闭,只有一处石崖,南北不足两公里,高约四五十米,开凿佛像相比于我所知道的龙门石窟,麦积山石窟,难度较小。岩质为砾石岩层,由积沙卵石沉淀粘结而成,岩层疏松,不适于雕刻,适于泥塑彩绘,气候干燥,多风少雨使得壁画,佛像,泥塑的保存相对容易。这里是汉武帝的河西四郡,是丝绸之路的咽喉锁钥,成为东西贸易的中转站。中原文化、西域文化、印度文化、中亚细亚文化、希腊文化在这里汇聚交融碰撞,使得敦煌成为“华戎所交,一大都会”,人文荟萃,文化粲然。它们共同构成了莫高窟诞生于此的天时地利因素。

莫高窟的诞生亦如壁画中许多佛经故事一样,充满了传奇色彩。乐尊和尚芒鞋锡杖,云游到此,口干舌燥,身心俱疲之间,忽见三危山状如万佛,金光闪耀,他觉得这是佛祖在暗示自己,于是便在岩壁上开凿了第一个洞窟,从此开始了绵延一千年的佛窟开凿。所以,乐尊被誉为莫高窟的创始人,实不为过。其后历经十个大小朝代更迭,战火不断,但敦煌所处之地相对安定,再加上历代帝王都尊崇佛教,才使得莫高窟历经千年,成为具有世界美誉的“东方卢浮宫”。请让我们记住这一串串在历史卷册中无法避开的名字:竺法护,宋云,法显,鸠摩罗什,乐尊,法良,李暠,隋文帝,隋炀帝,唐高祖,玄奘,张议潮,张承奉,曹议金以及西夏皇帝,元朝统治者,到近代则有王圆箓,于右任,常书鸿。不论他们出于何种目的,尊崇佛教,光大佛教,保护洞窟,我们都应该感谢他们,他们就是敦煌莫高窟的守护神,在他们的支持庇荫之下,莫高窟才会从无到有,从萧索到繁盛,这些因素可以说是莫高窟得以开凿、发展、繁荣的人和因素。虽然城头变幻大王旗,经历社会动荡,频繁战乱,但他们对佛的虔敬诚心不变,再加上老百姓相信佛能把他们度到光明世界,这种接力传承在明朝嘉靖三年(年),因着明朝皇帝的短视和无能而终止。此后二百年敦煌旷无建制,田园荒芜,成为了“风播楼柳空千里,月照流沙别一天”的荒漠之地,这是莫高窟历史上的空白期。清朝,敦煌复归祖国版图,但莫高窟并不为外人所知,直到年,又一个新千年开始,莫高窟以一种很偶然的方式,抖落千年的尘埃,走出大漠,走向世界,它焕发出的光彩,引来了全世界惊艳的,激动的,觊觎的,贪婪的目光。

王圆箓是惊醒沉睡几百年的敦煌迷梦的第一人,是他首先发现了藏经洞,出于对文化的无知,出于对佛祖的敬仰,出于对洞窟的保护,先后倒卖了数以万计的佛经,绢画等珍贵文物,但他的眼光不是贪婪,不是掠夺,换来的金钱并没有中饱私囊据为己有,而是用来保护、修缮莫高窟。他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逐级上报,甚至给慈禧太后写信,但无人过问,清末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地处穷乡僻壤的敦煌,哪里有那么多卓识之人,懂得莫高窟的意义?他灰心了,看来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他天真的相信了斯坦因,甚至认为斯坦因就是当时的唐三藏,并且为斯坦因等人的探险精神所感动。他为了完成自己的宏愿,要修建“三层楼”(莫高窟洞窟编号第16-17号,16窟建于唐大中五年至咸通(——)间。窟前倚崖统建三层木构窟檐,故俗称“三层楼”,为清光绪三十二年(年)王道士主持修建,王道士于16窟甬道北侧发现藏经洞,后编号为第17窟。因此三层楼也是为数不多的窟中窟。)为筹集资金,自年至年期间,先后有英国人斯坦因、法国人伯希和及日本人桔瑞超、吉川小一郎、俄国人鄂登堡等纷至沓来,他们用低廉的价格从王道士手中骗购古文献资料近四万件。年,王圆箓走完了他风雨飘摇的一生,他的弟子们在宕泉河东岸的河滩上,为他建了一座规制很高的土塔。现在看来,不论是功德塔,还是耻辱柱,千秋功罪,谁又能说得清楚,但作为藏经洞的发现者,都是一种贡献,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发现。何况,在那样一个狼烟四起战乱不断的时代,国家积贫积弱,官府不闻不问,百姓颠沛流离,僧众寝食不保的情况下,要凭一己之力去保全它,又怎么可能呢?现在有很多人人云亦云,把他当成敦煌的罪人,显然是过分了。每个人在历史上都必然有其局限性,就是一千年五百年不世出的的伟人也不例外,只因为不在当下,所以只能用后世的眼光对前人做出自以为是的判断并四处宣扬,以显示自己的高明和独到。对莫高窟而言,为它而来的人何其多矣,为它而生的人何其少矣!纷至沓来的香客信众,探险者,文化使者,又有多少人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了那鲜艳夺目的壁画中,留在卷帙浩繁的史册里?也许有许多人把自己当成了钻石,但成为戒指的也就是那几个处在关键节点的几个人,其他人都不过是鸣沙山的一粒沙子。谁又能记得呢!

有言道,天下名山僧占多,大体不虚。中国的名山大川确实是儒释道的繁盛之地。几十年来我几乎走遍了全国的名山胜水,无一例外,寺庙道观分布其间,作为一种人文景观被开发,被游览,伴随的是古木参天,曲径通幽,流水潺潺,木铎声声。但是莫高窟是一个例外,这里夏天酷热,冬天酷寒,土地贫瘠,童山濯濯。当随着导游看完今天的八个洞窟,听了导游的简短解说,再看看那用泥塑的佛祖造像被风吹皱的疏密有致韵律灵动的裙裾;那由印度人渐变到中原人,由男相渐变为女相的菩萨宝像;那穹顶由人字坡顶到覆斗顶的变换;那壁画内容由经变画,佛教人物修行涅槃事迹到帝王出行,农耕渔猎,使者交会,歌舞奏乐;那飞天,能奏乐善歌舞满身异香被称为佛教中香音之神的美丽菩萨,无不让人倍感视角震撼的同时,也为那些佛窟开凿着,壁画创作者,塑像建造者的伟大而引发心灵深深的颤动。我无法想象,一个人有多么坚忍不拔的意志,才能用双手一斧一凿,一举一动创造出如此伟大的奇迹来;他该有多么不凡的勇气和对佛祖的虔诚,才能挑战人类劳动所忍受的极限,留给后世如此丰厚的遗产。

请原谅我的啰嗦,我觉得用多少语言来讴歌这种劳动这种创造都不为过。

这里距离敦煌市区二十五公里,虽然有一条宕泉河从崖前流过,但那干涸的河床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们,不过是一条很少有流水的季节河。在这样一个年降水量39.9毫米,蒸发量毫米,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连一根草都没有,满目荒凉,遍地黄沙的地方,开凿洞窟,何其难矣!在一千六百多年前,那是生产力严重落后,生产工具特别简单,生产效率非常低下的时代,单单是在此生存就是一个问题。但我们认为的问题,在具有对信仰信念强大精神支撑的创造者面前,都不再是问题。与前人对比,我们可能觉得更加强大,更加文明,更加进步,但试想一下,我们的意志,我们对世界的贡献,对人类的文化的推动,真的超过前人吗?在这里,前人给我们留下了一千多年来还艳丽若新的彩塑飞天,无价之宝的绢画经书,我们给世界留下的是什么?我们建造的百年工程,千年工程,真的不会明天就被冲毁拆除吗?我们建造的所有眼前称之为伟大的东西,几千年后还能完好如初吗?还能成为全世界全人类共同拥有的遗产吗?用历史的眼光来看,一个一切都求新求变求快的时代,未必是一个社会欣欣向荣,文化繁荣昌盛,艺术高度发达的时代。与古人相比,我们应该时时警惕,时时敬畏,发现自己的渺小和不足。

莫高窟无疑是敦煌足以炫耀与世的靓丽名片,但上天的眷顾还没有止步,还有另一张独一无二的名片,这就是鸣沙山月牙泉。

敦煌何其幸也!敦煌人何其幸也!

鸣沙山和月牙泉相伴而生,沙岭晴鸣和月泉晓柳曾经是敦煌八景之二。“山以灵而故鸣,水以神而益秀。”鸣沙山下,泉水形成一湖,处在沙山怀抱之中,,干旱不枯竭,风吹沙不落,蔚为奇观。泉边芦苇丛生,密密匝匝,泉内有七星草,铁背鱼,专治疑难杂症,食之可长生不老,因此又有“药泉”之称。月牙泉东西现有米,南北宽处有25米左右。虽然有许多美丽的传说,寄托着当地人民对上苍对大地的感激,但都不会阻止这一汪泉水终将消失的结局。这不是危言耸听!史载唐武的时候,泉边有许多的寺观庙宇,烟火繁盛,泉边有码头,船轲。清朝那时还能跑大船,碧波荡漾,鱼翔浅底。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东西米,南北54米,平均水深5米,最深处有7米,到了年,月牙泉成了两个小泉,不再是月牙形状,泉底泥块鱼裂,行人自由通过,这一“天下第一泉”眼看着就要消失,才引起了自高自大的人们的思考。原来是现代人们的垦荒种田,抽水灌溉,毁坏植被,野蛮掠夺引发了危机。人们开始回水治理,停下了向沙漠进军的脚步,但对月牙泉造成的伤害几乎是不可修复的。既是现在人类几乎具有了神一般的力量,拥有了科技,但也无法改变自然本身的运行规律。咫尺之遥的莫高窟里,佛祖,菩萨拥有着超人的力量,却在一群不知敬畏的人面前,保持了淡然沉默,他们不再是这些人头顶的神明,任获得了无上权力的人类,在空荡荡的舞台中间,自言自语。可以想见,如果人类都把自己看的无所不能,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那么这个世界的坍塌也就是迟早的事情。那时候,再去叩求佛祖保佑也许太迟了。值得欣慰的是贪婪粗暴的人们觉醒了,用各种各样的的手段来抑制月牙泉的萎缩和消减,湖面逐渐向四周扩展,湖水不断加深,使得月牙泉又渐渐恢复以前的神韵,神泉,圣泉继续存在,希望他不会成为人类最后的一滴眼泪。

相对于月牙泉的日渐式微,鸣沙山的盛名却强势崛起。鸣沙山的规模并不大,山并不高,方圆20—40公里,主体海拔米,相对高度也就是二百多米。正如黄山归来不看岳一样,从小生活在腾格里沙漠的我们,对这样的沙漠实在产生不了多大的游兴,但在南方游客的眼里仍然具有无可比拟的魅力。它没有腾格里沙漠的一望无际,也没有巴丹吉林沙漠的高峻苍凉,它的特点是在于特殊的地理环境,特殊的气候条件,使得它虽是流沙,但沙山相衔,山脊如刃,经宿复初,沙山形态位置几乎经年不变;它还具有传说中的黄绿红白黑五色,更为鸣沙山的来历披上了一层神秘玄幻的色彩。鸣沙山怡情,月牙泉洗心。在登山的过程中,体会那种进一步退半步的无奈,在登顶的那一刻,放眼望去,茫茫戈壁,寂静大漠,海市蜃楼,亦真亦幻,令人豪气顿生,心胸大开,更为鸣沙山下那一弯新月般的存在而感受天造地设的神奇。下山了,你坐在沙坡上,凭借重力随着沙流自由滑下,耳边鼓角相鸣,你的心跳和着大地的律动,你觉着和大地融为了一体。当你脱掉鞋袜,赤脚走在沙漠里,那种痒酥酥烫呼呼麻沥沥的感觉竟是那样令人惊奇,新鲜。严酷的环境里,也不乏生命的存在,沙蜥蜴,屎壳郎游走在滚烫的沙漠里,你不得不为这些渺小卑微的生命的顽强而惊叹,它们才是这个地方真正的主人,从未迁徙。

黄色的敦煌,绿色的敦煌,五彩的敦煌。不同的人眼中有着不同的敦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敦者,大也;煌者,盛也。现代的敦煌无负千百年来的盛名。那些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的操着不同语言,长着不同肤色的人们,在这里找到了共同的生命体验,那就是对艺术,对美好,对善良,对坚守的礼赞;对自然,对一棵小草,对一只甲虫,对一粒沙子的敬畏。

一个梦做了三十八年,委实有点长,但结局毕竟是美好的。我终于把自己的双脚踩在了这块神奇神秘的土地上,我终于把自己的影像定格在鸣沙山的山脚下,月牙泉的碧波中。我在对佛祖,对菩萨,对飞天的仰视中发现了自己的渺小,也再次为自己对艺术的无知,对历史的懵懂而惭愧,也再次被那些为人类的共同的文化艺术宝库付出所有的人们的精神所感动。从这一点来说,愚钝鲁直缺少慧根的我,能够结此慧缘,已属万幸,又何来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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